95 演金戈

“四渡赤水,那是什么?”铁骕求衣问。

“是夏华村长的得意之作。”李霸地回答道,“通过主动制造假象和迂回包抄,在三个月时间内,带领三万人跳出四十万大军的包围圈,是在村中颇具盛名的一场战。”

铁骕求衣明显想了解更多关于四渡赤水的事。但他犹豫了一下,仍然把话题带向眼下的魔世:“这是故事。若解决不了眼前难题,再怎样盛誉,也只是传说而已。”

李霸地直起身子,做了个深呼吸。

“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,正是脱胎于这场传说一般的战役。”李霸地的手指在背后悄悄攥成拳,好掩饰它的颤抖,“但首先,我有几个问题要明确。师相,盾主,还有军长——可以请你们配合吗?”

在铁骕求衣之后走进帐篷的欲星移翩翩行礼。

“请。”他笑着说。

“首先是四方山。”李霸地指了指地图上四方山的位置,又点点另外两处山头,“即便将可以射箭的地利和四周特殊地形都考虑进去,仍有这些地方拥有类似的地理条件。为什么你们能确定,戮世摩罗一定会选四方山?”

“他的兵不够。”铁骕求衣说,“昨天说过,魔世据地在一年之内锐减。除却胜邪封盾异军突起,还有魔世通道受达摩金光塔干扰,无法再及时调动大量魔兵来维持对城池的管理。”

“因此,近段时间的戮世摩罗采取了保守的措施,启用妖魔海来保护他的军队。”梁皇无忌随即补充道,“以他目前的军力大致估算,四方山是他后勤供给的极限。其他的地方都太远了。”

“而除却鬼祭贪魔殿,四方山与中苗鳞三方势力的距离相当;并且,是交界处最高的地点,三方情况一览无余。”欲星移悠然道,“也就是说,倘若魔兵有优势,占据四方山便可以剑指苗鳞双方;如果魔兵劣势,同样的距离,戮世摩罗只有一份供给,我方却有三份。哪怕他是来抢供给,也要在四方山与我们战一场。”

李霸地不由自主地赞叹:“不愧是前辈,计划果然周全。既然如此,我的下一个问题是:术法有极限吗?”

梁皇无忌站直了身子。

“术法的极限,取决于使用者的根基。以吾之道行,可以拖延天时,操控地形;根基中等者,可以改变自身状态,疾行、隐身,遁地皆不在话下;根基浅薄者,便只有使一些障眼法。”

“符合我对术法的印象。”李霸地说,“那么除了你,胜邪封盾有其他人会用术法吗?”

“有。正是由我负责教学。”梁皇无忌肯定地回答,“并且,我还将不同类型的术法分门别类,因材施教。倘若你想借助术法,胜邪封盾全力以助。”

“谢谢你,不过我只是在拟定计划,如果有用……”李霸地思忖道,“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。”

铁骕求衣抱起双臂。

“三位前辈都有十分独特的行事作风,恕我唐突——你们可以接受合军吗?”

一阵静默。铁骕求衣把胳膊放了下来,脸色沉沉地逼近李霸地。

“你以为我不会和你动手?”他那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李霸地,棕眼睛里几乎喷出金色的火,“黄口小儿,空口白话就敢要三方兵权?”

可不能在这时候屈服于他。要实施计划,这是前提!倘若各方士兵不合,配合不到位的结果只有失败。

虽然他可能有点误会……

“不是我要,是战局要!”李霸地拍了一下地图,把手心的汗蹭在上面,“中苗不合许久,你是军长,你比我更清楚兵将不齐心的结果!如果这个计划……”

“那就说你的计划!”铁骕求衣将李霸地喝退了一步,“铁骕求衣的耐心,已到底了!”

李霸地闭上眼睛,缓和了一下猛烈的心跳。

“好。”他转身面向地图,“我说。”

“大家都知道四方山重要,那么所有的行动都会围绕它而展开。”李霸地的手指在四方山周围缓缓地画着圆,“我们先假设我方是一整只部队——对敌方来讲。实际上,我方要分为甲乙两部。甲部,在四方山埋伏。乙部,从这里引魔兵前往四方山。”

他的手指按在通往四方山的一条大道上,抹出一条长长的痕迹。春天的计划由这一指生根发芽。

而在冬天。

“杀啦杀啦!”冲天的杀声,从鬼祭贪魔殿一路传到四方山前的两岸河。发出这些怒吼的,却不是中原的兵将,而是魔世的士兵。

这些魔兵压抑得太久了。达摩金光塔降世以来,魔世通道被佛气压抑,能够通过的魔兵数量急速减少。自那以后,戮世摩罗放弃了急速扩张的政策,转而以死守根据地为主,慢慢地蚕食周边的土地。这个政策好在稳扎稳打,实打实地扩张着领地的范围,但是魔并不是能忍住情绪的种族。他们看着领地周边那些脆弱的人族,就忍不住摩拳擦掌,恨不能痛快地杀一场。

三尊自然也理解这样的激情。在他们的纵容下,魔兵夜间出城屠村,青壮年拉回魔世练兵;白天则踏着中原人的尸体,轻松地将魔世的旗帜在地图上再往前插一寸。中原人的血,勾勒出魔世据地的轮廓。

后来三尊逐渐被戮世摩罗收服,屠城便转为拉壮丁为主。然而对血腥的渴望,不会因为压抑而停止;魔兵们仍然在躁动,期待天性被释放的那天。

现在这些中原人主动送上了门。他们在鬼祭贪魔殿外叫嚣、嘲讽,不自量力地尝试攻城。而年轻的帝尊仿佛也终于忍不下这口怒火,他攀上城头,下令:

攻击。

黑压压的魔兵一拥而上,誓要为这段时间的忍耐做个了结。这些叫阵的中原人不仅不自量力,而且外强中干,魔兵们一路遭受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他们就这样追逐着一路奔逃的中原军队,来到两岸河旁。

两岸河很深,河坡又陡,可走投无路的中原士兵没有选择。他们纷纷跳向对岸奔往四方山,大部分想要跳进河里的人却摔在了河床上。

河里没有水。

帝尊带着张扬的笑出现在河岸上:“妄想诱导戮世摩罗孤军深入,是胜邪封盾的不智!传令,大军在对岸驻扎,封锁四方山!”

连绵的军营很快扎了起来。在夜深人静的某时,河岸里“尸体堆”中有个人动了动。他从腰间拽出一个传讯符攥在手心,对着符悄声道:

“河里的,报数!”

“一队!”“五队!”“三队!”“九队!”传讯符里很快便传出陆陆续续的回音。那人记下伤亡人数,换了张传讯符冲里面报告:“乙部到位!伪装顺利!敌营在沿河东北方三十里处!”

四方山中埋伏的将领收到消息,换符传给军中帐,请求是否趁夜攻打敌营。军中帐内讨论结果,不应打。铁骕求衣和梁皇无忌觉得戮世摩罗非愚钝之人,他一定做好了针对敌袭的准备。

欲星移则将这个决断,交给了坤仪载星。

是夜,一队兵马悄然架浮桥过河,目标直指魔世军营。当他们到达那里,却见戮世摩罗神态自若,独坐军营大门处。

“你们真是蠢到一定境界。”戮世摩罗在叹气,“以为我会因为你们人困马乏而掉以轻心吗?杀疲乏的刺客虽然很没劲……”

他站直身子伸了伸懒腰。

“……但很轻松啊!”

逆神出鞘,气劲震荡,帝尊向前踏出杀伐一步。

“你们的缺脑将领是怎样和你们说的?”他冷笑着,步步逼近对面的士兵,“我会因为得了一场小胜就麻痹大意,还是我看起来不像能杀人?”

“都不对。”河岸上举着火把的士兵抬起头,坚毅的目光正视戮世摩罗的眼睛,“他说,我们提前埋伏在四方山的人,才是以逸待劳。还有……”

士兵身后的两岸河,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架桥声。十几道浮桥横亘河床,密密麻麻的火把点亮河对岸的树林。

“你不可能阻挡这么多的人。”

他抽出了腰间的刀,指向戮世摩罗。

面对这冷然的刀光,戮世摩罗拍手称快。

“有意思,有意思!那你们的将领有没有想过,我还有几只热情的小宠物想要招待客人?嗯,曼邪音这话初听一身鸡皮疙瘩,想改却忘不掉呢。总之,请你们见识——”

他身后,军营上,天空中,黑压压魑鬼铺天盖地而来。那名打头士兵的刀连晃都没有晃,他只是以震喝压过魑鬼们的嘈杂:

“同志们!跟我冲!”

随着震天杀声,四方山顶,铁骕求衣拉紧了弓弦。

“这会天气不太好,看清楚了吗,军长?”传讯符里的坤仪载星笑道,“四方山高但视野也开阔,戮世摩罗在家就能看见有人在山顶做手脚。但是当局者迷,咱们把他拉过来,他就不一定会注意了。你看,没人管咱们绑弓弦吧!”

“别让我分心!”铁骕求衣冷哼一声,箭头对准领导魑鬼们的其中一只妖魔,“战斗还长!”

他手一松,巨型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直击妖魔海。

天上的热闹,河底听得一清二楚。一个士兵终于忍不住,抱怨起来:“真是的!那个坤仪载星打的什么算盘,我们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!奶奶的,听着老子就来劲,为什么我得在河里猫着啊!”

趴在他底下的班长怼了他一肘子:“闭嘴!想让那帮绿皮听见吗!猫着还委屈你了是不是?咱们的任务你可是听得清清楚楚,不想干当时就别干!现在反悔,头给你拧下来。”

“我没说反悔,我是憋屈!”士兵委委屈屈,“那,谁不想多砍几个绿皮给咱爹娘兄弟报仇啊?大家伙说是不是?”

班长腰间的传讯符里冒出欢快的一连串“是”,他拿起传讯符低声喝道:“不准乱用,安静躺着!都别忘了,战斗任务永远是第一!”

传讯符中安静下来。班长这才转向抱怨的士兵:“每一队有每一队的任务,咱们在这里好好躺着,别人就能安安生生多杀点绿皮,早点把魔世撵回去。还有,别觉得人家坤仪载星年纪小就闹情绪,人家十几岁带兵,你十几岁玩尿泥巴。躺好!”

两岸河底恢复寂静。四方山顶的弓弦绕着山角结结实实绑了四层,铁骕求衣一连绷断了三根,将魑鬼数量减少到原先的四分之一。他皱起眉,仔细观望战场后,拿起传讯符对里面问道:

“曼邪音在哪里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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